母亲影展观影笔记⑩ | 张盾+李新月+吴文光
策展单元预告片剪辑:刘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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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影展观影笔记
要目
张盾:我、母亲、湖水
李新月:看《一点点捱》和《素连说》
吴文光:偏离与记录
「日常偏离」策展单元
日常的异质存在。
线上直播:哔哩哔哩直播
(草场地工作B站,https://live.bilibili.com/22675901)
映后讨论:腾讯会议室(ID:4084685267)
观影笔记
我、母亲、湖水
小卡初次发来《一点点捱》的片花,看后我惊呆了,觉得太棒了!作者面对一片苍茫的高邮湖,坦言身体的病症,又在飒飒的风声里慢慢叙述心事,有人跳过湖,自己也曾有过跳湖的念头。在那种沉静的、有着吸漩力的讲述中,我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作者和湖水仿佛有了一种跨越生死的关联,像极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自从那个下午我无意间进了这园子,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它的意图。正如我在一篇小说中说的,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观看完约一个小时的正片,发现作者的摄影机记录下了许多动人细节。女儿每周都要往返六个小时去南京看病,母亲陪伴着女儿,她与女儿甚至可以说是生死相依。作者并没有过分渲染「恐惧」和「捱」的情绪,只忠实表现出了病时淡淡的虚弱与迷惘。公交车上的风景一瞬而逝,医院里母女二人紧挨依偎,女儿为母亲精心扮装,夹以母亲关于女儿小时候被奶奶欺负的往事讲述。虽然只是平静的生活度过,却非常真诚动人。
正片相较于片花,高邮湖的魔力被替换成了母亲的魔力,高邮湖叙事变成了母亲叙事的从属部分,片中有一个细节:女儿跑去高邮湖,而后落雨,她打电话让母亲来接,母亲来接的过程才是影片中的重头戏(与母亲的日常对谈、母亲把外套脱给女儿等等)。又比如,女儿与母亲散步在高邮湖畔,湖水退居为二人关系的背景。
作者在映后分享:「其实那个片花本来就是一个短片,就想不断地做那个系列,名字叫《大淖记事1》,然后就想围绕高邮湖不断地做小片子。 」我头脑中则开始萦回畅想,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呢?《大淖记事》系列成为《一点点捱》的构成部分。“我”-母亲-湖水,“我”与自己的关系(如何面对疾病以及人生中的各种问题)、“我”与母亲的关系、“我”与湖水的关系。高邮湖是作者生命中极为重要的的存在与意象,它包裹着、安放着、蕴纳着、聆听着、纾解着。
「我与湖水」的关系可不可以也构成为影片中的一条重要线索呢?
观片《一点点捱》和《素连说》
▉《一点点捱》
小卡从自己的生病开始进入,一点点展开自己和母亲一起捱过的日子,对高邮这座小城印象很深,电动车、下雨、湖边,停下来拍夕阳的人,感觉这是一个很慢的地方,除了去看病,其他时间就是和母亲一起过日子,商量吃什么、闲坐、聊工作上的事情、在湖边散步、摘桃子、练八段锦,还有一些非日常的部分,去湖边“角色扮演”,在家为母亲“拍大片”,以及母亲生病经历的讲述,遗书、买跑步机、为了孩子不能死的决心,最后一个镜头母女俩很自然的互相递水感觉经过了前面这么多的讲述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各自独立又相互依赖,向死而生,结束的有点快,感觉还有余味可以看下去。
小卡说她的记录方式是类似于拍生活vlog随时随手记录,剪辑时再重新组合这些生活片段,其实就是她的生命体验本身是很丰富的,她的所有生病的经历、家庭中的经历、做社工的经历等等拿出任何一个切片都是有故事的,一个认真的、勇敢的面对生活的人做出的片子就会是“好”片。小卡的记录很细腻,也许和她本人是一致的,透过她的镜头看母亲、看风景、看一只狗,有几个摇来摇去的镜头她都没有选择去剪断,能感受到镜头里流动的她的情绪。启发我可以随时记录,不只是有“说话内容”的时候。
映后谈到“打通”,母亲和小卡共同生命体验的打通,身体的病、心理的病、社会的病的打通,一部片子可以链接到哪里其实也是作者生活本身蔓延到了哪,看小卡的片子让我觉得做纪录片可以很简单,好好生活,同时记录就可以了。
▉《素莲说》
感觉通哥整体上传达出的一种情绪是“阻隔”,难以进行的对视,模糊的母亲眼中清晰的自己,记得在影像写作工坊我做叙述的打开那次,通哥在聊天框里说过,他想做的和我想做的很像,看见自己、凝视自己,我理解这是他拍片的最初原点,所以忍不住要不断在片子里跳出来说话,评判自己、评判这个片子,这种对现状不满的状态是做一切了解、探寻的动力。
片子里展现的母亲和儿子好像是两条平行的叙事难以链接,母亲讲述自己结扎的遭遇,儿子叙述自己家庭中的困惑纠结,两个人唯一共同探讨的话题是关于婚姻,最后也不了了之。很生动的是母亲在拿摄像机拍通哥的时候接到父亲电话,通哥要去接手相机,母亲表示自己可以拿,摄像机在母亲手里也变成“挎包”“器官”一样自然的存在,这样的互相拍摄也许是一种链接的方式。
那道“阻隔”是什么最后依然是模糊的感觉,走到这里就呈现到这里,其中抛出的问题“阻隔是啥?”“36岁了,问自己到底在干啥?”也许就是后面路的指向,通哥身上自然的、诚实的部分我感觉和片子是一致的,期待看到《全家福》。
偏离与记录
生活发生偏离便有校正,有人选择的校正方式是“记录”,《家居》作者董登可以算这一类。2020疫情遭遇,距离“灾难中心”武汉一百公里不到的天门某地,公路边常见那种村镇两层民居,董登父母所在,原计划和父母过春节董登,疫情迫使他和父母共处两个多月。董登的《家居》就在此期间拍摄而成。
按映后谈董登所说,没这个“疫情突发”前,他脑子里装的是“剧本”“演员”“拍摄团队”这些东西,等到被关在家里,门都出不了,“拍个纪录片吧”念头就在这个时候钻出来了。拍摄家伙就用随身手机,拍摄对象就是母亲。董登说,拍了三四天后,心里不焦躁了,安定下来了,“越拍越有感觉了”。
片子里看到,占据画面最多的是董登母亲,那种我们熟悉的一生都在操劳操心的母亲。片子看完回头想,母亲的“操劳操心”是什么呢?下田菜地做饭洗衣喂猪喂鸡……好像片子里都没有,但我怎么会感觉到那种“操劳操心”呢?
我后来想,大概是我在片子里读出董登镜头对母亲的“凝视”——母亲的脸,频繁被中近景框着,无言,叨叙,又陷入沉默……我猜想,拍的时候也许是董登的下意识,但剪辑时决定这么“放到片中”则暗藏某种心思(似乎尝试读懂母亲内心)。这大概是我在《家居》中读出“肆虐疫情”下的一种温情。
我在昨晚片子放映及交流讨论后,延展思路想的是,生活突发偏离,“记录”是对应“偏离”方式一种。比如董登,被疫情隔离在家的拍摄,属于“被迫”“不得不”,算作是董登“人生遭遇”后的应对(抵抗)。
再看拍《一点点捱》的陈梦媛,她的“生活偏离”发生于“遭遇患病”,这个时候的拍摄,我感觉蕴含其中的“陈梦媛本能”好像要大于“理性对应”。
和董登的区别是什么呢?董登是“要拍成个片子”,陈梦媛是下意识,没有太多“拍了后要怎么用”想法就随手拍了。
“理性”与“本能”作用下,两部片子中的“母亲”各不一样,董登的母亲是一个人物,陈梦媛的母亲是陈梦媛的“另一部分”。
母亲影展观影笔记① | 开幕片《两个家庭三代女“说母亲”》| 邵玉珍+洛洛朱朱+吴文光
母亲影展观影笔记② | 第一轮“二次分娩”《The River》《千年虫》| 庄炜+吴文光
母亲影展观影笔记③ | 第一轮“二次分娩”《与爱有关的日子》《海,三角梅及写诗的舒婷》| 吴文光
「母亲影展2022」影展团队:
章梦奇、戴旭、张盾、俞爽、刘晓倩、高昂、郭旭宏、胡涛、刘通
影展缘起: 始于「草场地工作站」周末线上放映,截止目前已经进行到41场,以延展线上放映的可能,母亲影展以「非竞赛」的方式,不以「热闹」为目的,强调「放映对话」,以助推真实影像创作者的「长线创作」,对话不同参与者个体的思考和反馈。期待更多试图通过创作解答当下问题的新作者,以此为契,落地创作。
影展宗旨: Mother,Mother,just Mother!母亲影展2022(FILM FOR MOTHER 2022)在现实皱缩时刻,发问真实影像要走向他乡还是故乡?我们期许一种像说话、呼吸、心跳一样的原生能力,自由并负重的进行影像表达。藉由真实影像穿过当下生活,逆流照镜存档记忆,影展宗旨为从自我的照亮到众人的照亮,将创作视作生命之车,一生驾驶伴随。——戴旭执笔